極靜棲息地

※ＣＰ為伊日/伊菊、娘塔法英

※論OOC的可能

※論老梗的可能

※通篇都是作者的腦洞

※架空設定 失明梗有√

※本文格式特殊 作者還是個文渣 各種請見諒

 

 

 

1

　　費里西安諾．瓦爾加斯和本田菊從很久以前就互相認識了，因為雙方家族有一些貿易往來，於是他們在某個宴會上首次相遇。

　　對費里西安諾來說，他第一眼所見到的本田菊，是個安靜沈默、看上去不怎麼好相處的人。

　　另一方面，對本田菊而言，費里西安諾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具備陽光、開朗、活潑特質的男孩，是必定會成為最受眾人喜愛的對象，想跟誰打好交道那還不是信手拈來的事。

　　不過說到底，那些都只能算是尚未瞭解對方時的第一印象。

 

2

　　費里西安諾和本田菊二人真正有近距離接觸，是在費里西安諾剛滿七歲那年的夏天。

　　跟著父親到本田家作客，雖然被告誡過千萬別亂跑，但費里西安諾還是禁不住對這間異國風格建築的好奇，仿佛在探索新天地一樣到處走走看看。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眼熟的男孩。

　　男孩端正地跪坐在木質地板上，因為拉門是敞開的，故站在外頭綠草紅花圍繞之處的費里西安諾能夠看見屋內的景象。

 

　　本田菊。

 

　　他想起來了曾聽到過的、屬於眼前那男孩的名字。

　　本田菊的神色是肅穆的，專注地盯著身前矮桌上的白色紙張，接著他左手拉袖右手執筆，以毛筆沾了些硯台上的黑墨。

　　筆起，筆落。

　　行雲流水般，沒有任何停頓，一氣呵成。

　　白色紙張上留下了黑色字體，可是上頭寫了什麼費里西安諾卻無法得知。

　　除非他再走近一些，也許對方會願意與自己分享剛完成的作品。

 

3

　　本田菊這個人並沒有費里西安諾所認為的那樣難以相處，會讓人覺得安靜且沈默，大概是因為不善與人交際的緣故。

「喂－－你！」當時，為了看清紙上寫了什麼，費里西安諾來到距離對方約三尺距離的地方。「能讓我看看嗎？」

　　他指了指矮桌上的東西。

　　幾秒後，本田菊愣愣地點點頭。

　　當費里西安諾正準備踏上木質地板時，本田菊有些著急地喊出了聲。

「請、請等一下！」

「Ve？」

　　費里西安諾疑惑地望向他。

「那個……請先脫下鞋子。」

 

4

 

　　天水一方。

 

　　四個字被黑墨拓在書法紙上。

「好美！」費里西安諾驚呼。「居然能寫出這麼漂亮的字體！」

「欸……」

　　這還是第一次被稱讚。

　　父母親對於本田菊熱衷寫書法這件事不以為然，只當是一般興趣。不過事實上，比起學校考試、比起練習各種社交手腕，本田菊願把更多的心力投注到寫書法上。

　　他過去從沒讓別人看過他的作品，一大疊黑字白紙全都好好地藏了起來。

　　沒有人讚賞也沒關係，他還是會一直寫下去，除非有一天他倦了、懶了，或者無法再提筆為止。

「謝謝。」

　　他低著頭輕聲說道。

「咦？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啊，這個是、這個是……」

 

　　因為太開心了。

 

　　本田菊覺得眼眶有點濕潤，因為會顯得自己似乎特別容易哭泣，所以他忍住不讓淚水滴下。

　　有什麼辦法？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受到別人的肯定，會高興是很正常的吧。

 

5

「為什麼是『天水一方』？」

　　費里西安諾這麼問過。

「因為一個待我很好的哥哥，他昨天回去很遠的地方了。」

「原來是這樣。」費里西安諾點頭表示明白，接著用有些哀怨的語氣道，「我的哥哥啊，不管是什麼東西幾乎都不分給我，就算一起去採番茄，也總是叫我搬籃子。」

「……不過，也是有好的一面吧？」

「嗯！」費里西安諾露出笑容，雙眼裡充盈著尊崇與敬佩。「有次班上同學欺負我的時候，哥哥他突然站出來抓住那個人的領子，用力地揍了他一頓！」

　　本田菊汗顏，看來這位兄長身手並不一般，不過他還注意到另一件事……費里西安諾，他所認定的人緣好陽光男孩，似乎也並不全然是那麼回事。

 

6

　　回到家時，費里西安諾一看見桌上擺著的信件，隨即衝了過去。抄起那封收件人欄位寫有自己名字的信後，他跑進房間裡碰一聲關上了門。

　　將書包隨意地扔在床上，他直接坐到書桌前，用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割開信封邊緣。

 

費里西安諾君：

 

　　很高興收到你的來信。

　　看了信中對義.大.利麵的詳細且專業的介紹，想來你對這道食物的熱愛肯定非常深吧！　　如果有機會的話，真想嚐嚐你所描述的美味。

 

　　現在，日.本的櫻花正盛放著，前幾日和家人一起到較遠的地方去野餐，那裡果然是欣賞櫻花的勝地，淡粉色的花瓣鋪了一地，樹上也滿是同樣的顏色。在下尤其喜歡風吹過時，櫻花飄落的光景。

 

　　隨信附上了照片，期望有天能與你一起共享這美麗的景色。

 

　　祝

一切順心

　　　　　　　　　　　　　　　　　　　　　　　　　本田菊 筆

 

7

　　羅維諾看著自家弟弟邊吃晚餐邊傻笑的樣子，打從心底覺得詭異。

　　喀！羅維諾伸腿在桌底下踢了費里西安諾一腳，後者啊地哀嚎了聲。

｢哥、哥哥你做什麼？｣

｢到底是遇到多開心的事情啊你個渾蛋，笑得我都覺得噁心！｣

｢啊！說到這個，哥哥也認識的吧？菊，本田菊。｣

｢......｣羅維諾思考了一會兒，才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說：｢本田家的那個？｣

｢對！菊他啊，寫的字超美的喔！還有，我們最近開始傳信了，其實他意外是個很風趣的人！然後......｣

｢停！｣

　　羅維諾喝道，阻止費里西安諾繼續說下去。

　　他知道如果不趕快制止的話，他這個弟弟不知何時才會住嘴。

｢我吃飽了，今天的碗你洗。｣羅維諾站起身，留著自己的空盤空碗在桌上，也不稍作收拾便轉身離去。

　　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了下來。

｢出去的時候記得買多一點番茄回來。｣

 

8

 

菊：

 

　　謝謝你送的書籤！每天看著上頭那幾個毛筆字，感覺都能想像出你寫著時的樣子，我很喜歡喔。

 

　　爺爺常說年輕人就該趁著青春，放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我試著搭訕了街上的漂亮大姊姊，不過沒能要到通訊方式真是可惜。你說過想當一名書法家，和家人說說看的話，說不定會有意外的結果？

 

　　前幾天安東尼奧哥哥拿了一大袋的番茄說是要送給我們，哥哥看起來非常開心！菊喜歡的食物是什麼呢？說到日.本料理的話，我能想到的只有涼麵、壽司、手捲、拉麵之類的，啊啊真的好懷念以前吃過的那種味道。

 

　　你那裡的冬天快要到了吧？記得多穿點衣服，千萬不要感冒了！不然我會很擔心的。

 

　　　　　　　　　　　　　　　　　　　　　　　　　費里西安諾

 

9

　　約好了要在今天碰面，本田菊提早兩個小時到達說好的見面地點。

　　他很緊張，怎麼能不緊張？雖然和費里西安諾見過幾次面，但那畢竟都是三年以前的事情了。

　　不知道當對方看見十二歲的自己，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不知道當自己看見十二歲的他，會有怎樣的反應？

　　縱使這幾年來二人之間的傳信未曾停過，但相比起那種遠距離的交流，真正的會面實在是令人緊張太多太多了。

 

　　兩個小時，本田菊卻覺得像是只過了兩秒鐘，眼看約好的時間就要到了，他的心臟卻仍舊跳個不停。

 

｢菊？｣

 

　　一聲呼喚，促使本田菊回過頭。

　　還是那頭栗子色的短髮，還是那雙澄澈的焦糖色瞳眸。

　　費里西安諾瞇起眼揮了揮手，本田菊緩緩抬起自己的手，做了和對方一樣的動作。

 

　　緊張感什麼的，彷彿雲煙般一吹就散。

　　待在費里西安諾身旁是如此地安心、如此地自在，就算一百一千年不見，這個人自始至終都不會改變。

　　他的笑容永遠都能讓本田菊忘卻一切煩憂。

 

10

｢這個。｣費里西安諾拿出不曉得哪間店買來的水藍色髮夾，逕自別在本田菊頭髮上。

　　他可不是女孩子啊！

　　本田菊當下真想這麼告訴他。

　　不過仔細想想，在信裡費里西安諾時不時會提到他向哪個女孩子搭訕或者一起去約會之類的事......首先他不可能把自己認成女性，所以這個舉動只能解釋為費里西安諾已經把他視作與女孩子同等地位的存在。或者，其實不論對象是誰他都會送出這樣一個髮夾。

｢很適合你喔！｣

　　別好了髮夾後費里西安諾如此笑說，然後牽起本田菊的手，朝往下一個目的地而去。

 

11

 

費里西安諾君：

 

　　很感謝你送的髮夾，我很喜歡。不過有一點在下很在意，怎麼會是選擇送髮夾呢？十分抱歉問這種問題，不過這點在下無論如何都想不透。

　　謝謝你能應邀來日.本，能與你共度美好的一天是我的榮幸。那是十分愉快的一天，我會一直記得。

　　不知道你的家人對那些土產是否滿意？如果能喜歡就好了。

 

　　家父似乎還是不太喜歡我致力於寫書法，不過即便如此在下也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會證明這個興趣足以成為夢想的方向。

 

　　祝

事事如意

　　　　　　　　　　　　　　　　　　　　　　　　　本田菊 筆

 

12

｢費里西安諾，你已經決定好了嗎？｣

｢是。｣

　　作出回答的語氣，是百分之百的無庸置疑。

｢到日.本留學兩年，然後再回來。｣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有的想法，如今他終於能實踐了。

｢爺爺會想你的，記得要常常連絡家裡！｣

　　爺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著，緊緊抱住即將遠去的自家孫子，不捨的感情溢於言表。

｢混蛋，記得要寄好吃的回來啊。｣

　　羅維諾還是平常那副樣子，不過費里西安諾知道，大概在自己離開之後不久他就會躲廁所去了。

｢再見～要等我回來喔！｣

　　拖著行李箱，費里西安諾滿面淚水地不斷揮手道別。

 

　　再過幾分鐘，航向日.本的班機就要起飛。

 

13

　　日.本的櫻花就像那個人所說的一樣美麗，花瓣飄落，輕輕落在手心上。

　　人群嘈雜，陸續穿過校門的人之中，有男有女，大多兩三成對成群。

　　不知道是眼利還是機緣巧合，抑或兩者都有......費里西安諾遠遠地就捕捉到一個稍嫌瘦小的身影。

　　水藍色的髮夾戴在黑髮少年耳側，費里西安諾揚起了嘴角。

｢菊——｣

　　費里西安諾雙手拱在前方，好像沒看見旁邊的人潮似地如此喊道。

　　本田菊聽見了、也看見了。

　　感覺到周遭投射而來的視線，他有些尷尬地微微一笑，紅著臉小幅度地揮著手。

 

14

｢像現在這樣不用彼此傳信，在下感覺還是不太習慣。｣

　　本田菊用吸管喝了一口玻璃杯裡的氣泡飲料。

｢Ve～可是，能天天見面，也可以像現在一樣一起喝飲料，不是很好嗎？｣

｢是，非常開心。｣

　　當本田菊在開學那天看見費里西安諾時，他還一度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在那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有這件事情。

　　費里西安諾燦笑著回答他這是驚喜，不過本田菊也表示這驚喜簡直要讓他心臟都停了。

｢我想看你寫字。｣

　　費里西安諾提出請求。

　　大概他已經沉淪在當初觀看那個男孩寫著書法時的情景之中了吧，盲目地迷戀於那份專注、那份對所愛之事的熱衷。

｢好。｣

　　而本田菊從不曾拒絕他。

 

15

　　並不是刻意，而是非常意外地，本田菊在學校中庭撞見費里西安諾被女孩子告白的場景。

　　費里西安諾本就很有人緣，就算有人向他告白也不足為奇。

　　本田菊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心口有一點痛。

　　他躲了起來，直到那兩個人互相笑著揮手分別，才朝費里西安諾走了過去。

｢剛才那女孩子是？｣

　　本田菊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道。

｢啊，上次我幫她找回了錢包所以是來道謝的。｣

｢呼......原來是這樣。｣

 

　　......欸？欸？

　　為什麼......會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16

　　一盤剛做好的白醬蘑菇義.大.利麵被端到本田菊面前，白色熱氣升騰著，誘人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之中。

｢一直很想讓菊吃吃看我做的PASTA！｣

　　很久很久以前的約定，費里西安諾沒有忘記。

　　本田菊有些感動，執起叉子嚐了一口。

｢唔！｣

　　才剛把麵條含在嘴裡，本田菊隨即臉色微變，不過還是好好地把那口吃完了。

｢哇啊啊太燙了嗎？！｣

　　費里西安諾著急地問。

｢不、不會。｣本田菊忍著痛楚說，｢真的很好吃，在下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義.大.利麵。｣

　　他的眼眶泛著一點點的淚水，不知道是因為剛才被燙到還是因為內心感動。

　　費里西安諾也知道說著不燙的他這是睜眼說瞎話，於是把盤子拉了過來，並奪走本田菊手中的叉子。叉起一口的分量，輕輕吹了幾下，接著送到本田菊嘴邊。

「這樣的話就能安心吃了吧。」

　　頓了幾秒，本田菊才輕啟雙唇，接受對方的好意。

　　他不知道自己的臉此時此刻有多麼地紅。

 

17

「看到了嗎？」

　　費里西安諾指著不遠前方。

　　聞言，本田菊移動視線。在手指指向之處，葉片上一點光亮忽明忽暗地閃著。

「啊，是螢火蟲。」

「好可愛。」

「確實很可愛呢。」這樣說著，本田菊的心裡卻有些遺憾。「沒帶相機真是可惜……」

　　他輕嘆了口氣。

「沒問題的哦。」

　　費里西安諾回道。

　　夜色之中，儘管只是靠著微弱的月光，本田菊依然看清了他的笑容。

「因為，我的雙眼可以為你拍下任何事物。」

「……嗯。」

　　別過臉，本田菊按著胸口，忽覺有點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

　　心跳得快速，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這個……好像就叫作「喜歡」？

 

18

　　屋子裡的人正煩惱著。

　　搔了搔頭，就算十分鐘過去了，他還是一籌莫展。

　　苦著一張臉，本田菊放下手裡的毛筆，乾脆躺下、放棄。

　　「費里西安諾」五個字，他怎麼寫就是寫不好，腦海裡總是會忽然塞滿那個人的一切，然後害得他完全靜不下心。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19

　　為了應對即將來到的期中考，兩個人坐在圖書館裡靜靜地唸書。

　　本田菊斜眼窺探坐在對面位置的費里西安諾，認真專注的表情是自己未曾見到過的。

「怎麼了？」費里西安諾忽然抬頭看著對方，這讓本田菊有些措手不及。

「那個……眼鏡！對、就是眼鏡！費里西安諾君原來視力不好嗎？」

「你說這個？」他輕觸鏡框邊緣，「這是沒有度數的。戴著眼鏡的話，不覺得看起來聰明很多嗎？」

「嗯……的確是這樣。」

　　可是，對心臟不好啊。本田菊心中暗想。

 

20

　　不知不覺間，暑假開始了。

　　本應為了假期到來而感到開心，但本田菊根本高興不起來……原因有兩點，首先，費里西安諾返家回意.大.利去了，暫時沒辦法見面，至於另一個原因嘛……

「唉……」

　　想到另外一個原因他就感到頭痛。

　　昨天父親和母親擺出了一本簿子在他面前，攤開的簿子上頭貼著張女性的照片。

　　就本田菊看來，那確實是名長相清秀可愛的女性，可是也就僅此而已。

　　沒有任何拒絕的可能、毫無商議空間，在雙親安排之下，三天後本田菊就要去和照片中的人相親。

 

21

「初次見面。您好，我是羅莎．柯克蘭，很高興見到您，本田先生。」

　　和照片上一樣，或者說、比起照片所顯示的來得更美。

　　金色長髮披垂在肩上，整齊而不凌亂；那雙晶瑩的綠色瞳眸，彷彿映著生機；她淺淺的微笑，蘊含著優雅以及嫵媚。

「這邊才是，勞煩您從英.國來到此地。」

　　雖然稍微愣了神，但本田菊絕不會因此失了待客之道。

「不，日.本是個很棒的國家、我很喜歡，來這趟說不上麻煩。」

「希望今日的會面也不會讓您失望。」

　　他展露專業的迎客笑容。

 

22

　　啜了口茶，羅莎．柯克蘭放下杯子。

「本田先生。」

　　她輕喚道。

「是？」

　　本田菊收回視線，將心神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看著窗外那些飛舞的蝴蝶，他便想起某個人在信中曾如此寫道：我啊，前幾天看到金色的蝴蝶了哦！可是哥哥完全不相信我……菊認為呢？至少我很確信沒有看錯。

「本田先生……是不是已經有心上人了？」

　　隔著鏡片，羅莎．柯克蘭直視他的雙眼。

　　本田菊沉默，僅只共處不到半天，他真正的心情在這名少女性面前卻似已毫無遮蔽。

 

23

　　令本田菊愕然的是，羅莎．柯克蘭好像也並不是很情願參加這場相親。

「不瞞您說，我也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羅莎用淡淡的口吻說道。接著，她又抬起頭來。「但，我會盡力讓這門親事圓滿。」

　　她的這句話讓本田菊茫然不解，既然已經心有所屬，為什麼還想這麼做？難道她願意嫁給一個並不熟悉的人？

「本田先生，您恐怕想錯了，這並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

「那麼是……？」

「倘若這門親事成功了，你我兩家族都將受益，這不也就是那些長輩們所希望看見的嗎？」

　　如果是為了家族，無論是什麼我都會答應。

　　本田菊從她眼中看到這樣的決絕。

　　敬佩，是打從心底產生的，能這般顧全大局的女性，本田菊由衷感到佩服……可是，他卻並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的人。

 

24

「謝謝您今日的關照，我感到非常愉快。」

「不、在下才是萬分榮幸，期盼羅莎小姐下次的到來。」

「會的。」

　　在幾名黑衣保鏢的圍繞之下，羅莎．柯克蘭離開了。

　　本田菊沒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反而心情更加緊繃了。

　　他得拒絕這親事……他必須。

「雖然這樣說，但是該怎麼做根本沒有任何頭緒啊！」

　　躺倒在房間地板上，他只覺腦中亂成了一團。

「汪！」

　　熟悉的稚嫩叫聲傳入耳邊，白色幼犬穿過沒有關好的門板來到自家主人身旁。

「波奇君。」

　　本田菊喊出牠的名字，伸手撫摸牠柔軟的毛髮。

「啊……波奇君真的好可愛啊，心靈都被治癒了。」

 

　　暫時休息一下，煩惱什麼的都丟給明天吧。

　　本田菊抱著愛犬，漸漸陷入睡夢之中。

 

25

　　煙火大會，今年也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門邊度過。

　　劃過天際，然後碰一聲，絢爛的煙火綻放在夜空中。

　　很美，如果這美麗也能分享給他就好了。

　　並沒有使用相機拍下夜景，本田菊昂首對著天空眨了下眼。

　　快門鍵已經按下。

「啊。」

　　忽地想起某件事，他起身走到櫃子前，拿出個鐵盒，開始翻找裡頭的東西。

　　鐵盒裡裝著滿滿的信件，整齊地依照日期順序堆疊著。

「找到了。」

　　從信封中取出信紙，他緩步走回原本坐著的地方。

　　依著煙火釋放的光亮，逐字逐句閱覽信上的文字。

 

菊：

 

　　真好啊！我也想參加一次日.本的煙火大會。如果有機會，一起去看看吧？相信有你在的話，肯定會是難忘的回憶！

 

　　之前提過的弗朗索瓦絲姊姊，不管隔多久看到她都覺得好漂亮！而且胸很大、個性也很隨和，不過她好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真是可惜。

 

　　　　　　　　　　　　　　　　　　　　　　　　　費里西安諾

 

26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本田菊放下手中毛筆，站了起身。

　　雖然是不知名來電，他還是選擇按下接聽鍵。

　　這麼晚了還打來，八成是推銷的吧。

「喂？」

『菊，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怎麼會不知道？

　　在聽到從另一頭傳出的聲音後，本田菊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通電話。

『喂？菊？你在嗎？』

「啊……是，我在。」

『現在，出來外面看一下吧。』

「咦？」

　　雖然心裡疑惑，不過他還是照做了。

　　走出房間後，忽聞咻地一聲，接著宛如五彩花朵般的絢麗隨即在高空中炸了開來。

　　一朵接著一朵，直到最後回歸於沉寂。

『看到了？』

「嗯。」

　　他輕輕點了點頭。

『有沒有覺得感動？』

　　話筒另一端的人繼續問著。

「嗯。」

『菊，你仔細聽我說。』

「我在聽著。」

　　儘管煙火已經不再升起，但他仍沉浸在那短短幾秒鐘的盛景裡頭。

 

「我啊，喜歡你喔。」

　　背靠著本田家的水泥外牆，費里西安諾閉起眼，臉上帶著微笑。

　　從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歡著你。

　　他這麼說道。

 

27

　　約會的日子，是晴朗的日子。

　　提早兩個小時到達相約會面地點的本田菊很快就等到另一個人，他明顯感到十分驚訝。

「明明不用那麼早來的。」

　　費里西安諾有些取笑他的意思。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吧……本田菊暗自嘆了口氣。

　　這份緊張感至今還未能平息，原因是就連自己也無法明白的。

 

「哇啊啊啊！」

　　當機器始動的那瞬間本田菊就後悔了。

　　他錯了，他不該答應旁邊這個人的要求乘上這種簡直要人命的遊樂設施。

　　三百六十度旋轉加超高速疾衝，尤其還重複了整整三次……

　　當他從座位站起時，連站直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變得極為困難。

　　在費里西安諾的攙扶之下，他才得以走到長椅邊。

　　頭暈目眩。此時此刻的他只有這麼一種感覺。

 

28

｢對不起。｣費里西安諾帶著歉意說道。

｢不、沒事，休息一下就會好了。｣

｢......是嗎？｣

　　不過對方的臉色還是很差，心中滿滿的擔憂一點兒也沒減少。

　　在本田菊身旁坐下，費里西安諾的手繞過他的背，攬住另一邊的肩膀。

　　只輕輕一拉，本田菊的身體立刻往旁邊倒了下去。

　　恰好倒在費里西安諾的腿上。

｢躺著的話會好一點吧？｣

｢......謝謝。｣

　　話雖是這樣說，本田菊卻認為這舉動只起到了反效果。

　　心臟跳動的聲音彷彿就在耳邊一樣，清晰可聞。

 

29

　　用搭乘摩天輪作為一趟遊樂園之旅的結尾是最適合不過，至少在很多看過的影劇中都是這樣演的。

　　傍晚時分，夕陽餘暉將天空染成一大片橙橘，小小的纜廂等速率作著圓周運動，緩慢地升高和下降。

 

　　對面位置上坐著的費里西安諾，他的神色是認真的，一反平常嘻皮笑臉的模樣。

　　看到他這反常的樣子，本田菊心裡的緊張感又增加了不少。

　　費里西安諾要問什麼他是知道的......因為他還欠著一個答案。

｢費里西安諾君，我......｣

　　得說出口。本田菊告訴自己。

｢我......｣

　　得傳達出去。

｢我......我也喜歡你喔！｣

　　對、不要害怕，只差一步了。

｢可、可是，能再等我一下下嗎......？｣

　　只要一下子就好，然後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得到等待已久的回覆，費里西安諾走到低著頭不願抬眼的人前方。

　　他勾起嘴角，伸出雙手捧起所愛之人的臉頰，彷彿對待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般小心翼翼。

 

　　那是何等輕柔的吻，綿長而甜蜜，好似一不小心就會沉溺其中，然後等到雙眼睜開之時......已是天長地久。

 

30

｢是嗎？｣

　　難得的春光明媚。

　　少女提起鑲著金邊、圖案為數朵紅色玫瑰的茶杯，趁著她最喜歡的紅茶還未變涼，輕輕啜了一口。

　　啊！多麼甘甜，散發著獨特的茶葉香氣，簡直是人間極品！

　　她閉上眼細細品嚐。

｢這裡已經沒事了，下去吧。｣

　　報告完要事後，得令的管家隨即退了下去。

　　庭院裡只剩下一個人，可羅莎．柯克蘭絲毫不感孤單。

｢真傻呢，本田先生。｣

　　她的笑聲如銀鈴般悅耳。

　　縱然適才得到的是邀約被拒絕的消息，她卻一點也不意外。

　　本田菊，這個人就如她所想的一樣傻氣，因為只有孩子才會這樣意氣用事，雖然有的時候，她也會思考自己是不是太過成熟理性，不過，她總會告訴自己同樣的一句話......

｢I never make any mistake.The choices I did are always correct.｣

　　然後她就能繼續筆直地、毫無迷惘地走下去。

 

31

　　和羅莎．柯克蘭表明了心意之後，本田菊和費里西安諾正式開始交往了。

　　雖然說是交往，但實際情況一點也沒有改變。

　　本田菊所不知道的是，在別人的眼中他們一直是對情侶，這點從費里西安諾對待他的方式就能看出——寵溺、溫柔、體貼。

　　說是沒改變，但有些地方卻又很明顯地和從前不同了，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費里西安諾的行徑。

｢菊，轉過來一下。｣

｢是？｣

　　就像這樣子，輕而易舉地攫獲他的雙唇。

｢等、等等，這裡還是學校......｣

　　雖然被吻得有些喘不過氣，可本田菊的理智尚存，雖說這個地方平常不大有人會來，但在這麼公眾的地方做這種事情......果然還是不妥吧！

｢沒關係的啦～｣

　　費里西安諾笑道，不由分說地再次接續剛才被打斷的纏綿。

　　本田菊決定放棄反抗，他知道他說不動這個人。

 

32

　　數十年以來從不間斷，在書法紙上勾勒一筆一劃。

　　每一道黑墨，都是灌注了心血和情感所生成的結晶。

　　費里西安諾看著那專注的眼神，看著本田菊心無旁騖地完成一幅又一幅白紙黑字。

　　果然，還是最喜歡這種時候的菊了。費里西安諾心中想道。

 

｢呼......｣

　　本田菊長出了口氣，擱下毛筆，反覆檢視剛從自己筆下誕生的作品。

　　嘴角微微上揚，看得出他的滿意。

｢結束了？｣

｢嗯，結束......唔！｣

　　轉過頭後，依舊是成了獻吻。

｢那接下來、換我了。｣

　　費里西安諾攔腰擁住身前人，一雙焦糖色眸子裡隱隱閃耀著光芒。

　　兩道身影倒臥在靜室之中，任無法抑制的愛恣意奔騰。

　　交疊、分離、緊貼。

　　情如血，甚濃于水。

 

　　矮桌上躺著以黑墨書寫出的字。

 

 

　　落櫻漫天，螢時滅，秋楓落水。

　　火光眨現，斜陽沉，繁花凋謝。

 

33

　　在參加了某一場書法比賽之後，本田菊收到了入選通知。

｢那真是太好了！｣他第一個分享這喜訊的人自然是費里西安諾，｢接下來就是全國賽了吧？加油喔。｣

｢是！｣

　　如同魔法，只是短短幾句話，就能讓他充滿活力，讓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不管多艱難的困境都能突破。

　　對本田菊而言，費里西安諾是他的天使，無時無刻陪伴在他身旁的天使。

 

　　人行道上，紅色燈光閃爍著，汽車的喇叭聲撕破了天空。

　　緩步向前走著的人並沒有來得及逃開襲捲而來的災禍。

 

　　而天使，總是帶給他勇氣、帶給他幸運，帶給他無限的......幸福。

 

34

　　本田菊沒有到學校，但費里西安諾並未得到任何他不會到的消息。

　　一通電話撥了過去，卻無人接聽。

｢是剛好家裡有急事嗎？｣費里西安諾暗自揣測，｢不過，就算是這樣，也能先通知我一聲......｣

｢不行，還是先到他家去看看好了。｣

　　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費里西安諾沒理會其他人的目光，逕自起身奔出教室。

 

　　到了本田菊的家，卻發現屋裡一個人也沒有。

　　費里西安諾拿起手機，再次撥了電話。

｢喂？菊？你現在在哪裡？怎麼突然沒來學校？至少也先跟我說一聲吧！如果你聽到這段留言，一定要立刻打給我喔！｣

 

　　大概明天就會回來了吧。

｢嗯，肯定會的。｣

　　費里西安諾邁步離開。

 

35

 

　　沒有。

　　五天了，本田菊還是沒有打來過哪怕只有一通電話。

　　不過費里西安諾詢問過校方，知道他請了長假，但原因他還是沒能弄清。

　　和前四天一樣，費里西安諾又一次來到本田住宅，但這次他所拜訪的不再是間空房。

｢謝謝您特意來到，柯克蘭小姐。｣

　　本田當家，也就是本田菊的父親，正和一名年輕女性站在門口交談著。

｢這是我應該做的，畢竟本田菊先生也照顧了我很多。｣

　　二人又說了幾句之後，那名女性便轉身準備離開，不過在搭乘上車之前，她看見了費里西安諾。

｢那位是......？｣

｢啊啊，是犬子的友人。｣

｢明白了。｣

　　羅莎．柯克蘭朝著遠方那人淺淺一笑，隨即乘車離去。

 

36

｢他並不在家。｣

　　本田菊的父親這麼回答。

　　好不容易等到了有人在，費里西安諾怎麼可能放棄這難得的、能夠打聽到本田菊下落的機會？

｢那請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裡，我有事情要找他。｣

｢很抱歉，請恕我無法告知。瓦爾加斯先生，您還是請回吧。｣

｢至少！讓他知道我來找過他！｣

　　他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對方的父親如此排斥他和本田菊見面，但他不會退讓，他得明白本田菊忽然間和他不再聯繫的原因。

 

｢父親？｣

 

　　熟悉不過的聲音在此刻響起。

 

　　映入費里西安諾眼簾的，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菊。｣

　　他喚出那個人的名字。

 

37

｢費、費里西安諾君？｣

　　就算只用聲音辨認，本田菊也知道來人是誰。

　　他別開臉，不去直視費里西安諾的雙眼。

｢你怎麼會在這裡？｣

｢為什麼沒有聯絡我？｣

　　對於本田菊的問題，費里西安諾只回以一個問句。

　　他只需要一個解釋。

　　明明不是那麼困難的問題，本田菊卻沉默了好一陣子。

　　待決定好如何回答時，他瞇眼對費里西安諾展露笑容。

｢對不起，這幾天忙著準備行李，忘記回電話了。｣

｢行李？｣

｢是。｣

　　接下來他所說出的話，讓在場的二人都感到了驚訝。

　　尤其是費里西安諾，在那之後，任他想破了頭也不能理解為什麼本田菊會作出這個抉擇。

｢我，決定要和住在英.國的羅莎．柯克蘭小姐結婚了。｣

　　說出這句話時，本田菊還是維持著那種微笑......專業的迎客笑容。

 

38

　　費里西安諾離開了，帶著一顆受傷的心，本田菊很清楚是誰讓那顆心變得破碎不堪。

｢菊，你真的決定要和柯克蘭家的千金結婚？｣

｢......是的，父親。｣

　　本田菊抬起頭。

　　他已經下定決心。

 

　　約略半小時前，羅莎．柯克蘭來到本田家。

｢請問羅莎小姐這次來有何指教？｣

　　兩個人面對面，正襟危坐。

｢本田先生，我是來告訴你，即便拒絕了邀約，我也是不會放棄的。｣

｢......｣

｢『還真是纏人呢』，您現在是這麼想著的吧？不要緊，就算被那麼認為也是無可奈何......但我的情況，相信您也能明瞭。｣羅莎．柯克蘭自地板上站起，緩步走向本田菊。｢本田先生，您目前的處境我也是一清二楚的。｣

　　白皙的纖手撫上本田菊的側臉，然後移動到他的雙眼。

　　遮住本田菊的眼睛，羅莎．柯克蘭在臉部距離對方不足五公分的地方小聲地開口說道。

｢就算您變成了這副樣子，我也會等著。｣

 

39

　　春假到了，搭乘前往義.大.利的班機，費里西安諾抱持著沉重的心情返家。

｢小費里好久不見了啊！｣

　　弗朗索瓦絲．波諾弗瓦是一名法.國女性，一見到許久沒見的費里西安諾，便熱切地擁了上去。

　　不一會兒，她發現了不對勁。

｢小費里？｣弗朗索瓦絲出聲詢問，｢......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費里西安諾的身體微微顫動，以嗚咽的聲音叫著她的名字。

｢弗朗索瓦絲姊姊......我該怎麼辦......？｣

　　輕輕拍著對方的背部，弗朗索瓦絲感到有些心疼。

　　費里西安諾就像她的弟弟一樣，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40

｢好了，把事情都說出來吧。｣

　　前方坐著的是弗朗索瓦絲、羅維諾以及來作客的安東尼奧。

　　費里西安諾一五一十地把他和本田菊之間發生的事全都說了，反正這三個人對他倆的關係也都是知道的。

｢所以，你們分手了？｣

｢我、我不知道......｣

｢哈？｣羅維諾雙手交叉於胸前，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著手臂。｢那個本田菊沒說過不喜歡你了，也沒提出分手的要求不是嗎？｣

｢可是......｣

　　可是他就要和別人結婚了啊！

　　這難道不就是要分手的意思嗎？

　　費里西安諾內心百感交集。

｢唉......｣弗朗索瓦絲輕聲嘆了口氣，她彎下身，用稍微接近於仰視的角度望著費里西安諾，｢小費里，你聽姊姊說。我啊，前一陣子被一個人給甩了，那才叫真正的毫不留情！聽好了，如果對方沒有像那個人一樣，在某個大清早扔下一大筆鈔票和一張寫著『分手吧趕緊去死紅酒八婆』之類的紙條，那麼，就代表你還有機會。｣

 

　　有機會，就要好好把握住。

　　讓他知道只有你才能帶給他幸福。

 

41

　　命運為何對他如此不公？

　　好不容易他能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好不容易有機會朝夢想前進一大步，可為何一切到了如今都化為了泡影？

　　用棉被緊緊包裹住自己，本田菊暗自落下了淚水。

　　對他來說，外頭是不是黑暗的都已經無所謂了，因為，現在的他已經無法再欣賞春天花開草長的美麗景象。

　　他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他的世界只剩下無止盡的黑。

 

42

　　本田菊的休學手續很快就辦好了，費里西安諾不能理解為什麼事情會這麼緊迫。

　　再過一年，他便要回義.大.利去，因此所有的事情都必須在成定局之前挽救回來才行。

　　他必須讓本田菊回到他的身邊，他不允許自己的人和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在一起。

　　絕不。

｢請讓我再和他見一次面，拜託了。｣

　　費里西安諾九十度彎下腰，如此請求道。

｢......進來吧，不過願不願意和你見面，這就得看那孩子的意願了。｣

｢是，非常感謝伯母您的成全！｣

　　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讓他回心轉意。抱持堅定的意志，費里西安諾來到本田菊房間門前。

 

43

｢菊，我是費里西安諾。｣

　　聽到這句話時，窩在被子裡頭的人的身體明顯顫動了一下。

｢我相信你肯定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才什麼也不告訴我。｣

　　門外的聲音還在繼續，如果現在站起身來、拉開門板，應該就能緊緊抱住他了吧。

｢可是，拜託你，不要離得我遠遠的......｣

　　他的溫度，一定還是那樣讓人感到溫暖吧！在他的懷中，一定依然是那般使人安心吧！

　　本田菊緊緊抓住自己的手，抑制住想要立刻奪門而出的衝動。

｢不管是什麼理由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你永遠在我身邊。｣

 

　　淚水就像小溪一樣流個不停，濡濕了臉頰、濡濕了被子。

　　本田菊並不笨，他知道費里西安諾所說的話絕無半點虛言，只要自己將失去雙目的事情說出，費里西安諾也絕對會接納這樣的他，縱使帶著缺陷。

　　可最重要的並不在那個地方，之所以他寧可和別的人結婚也不願待在費里西安諾身旁，全都是緣於來自他心中的那份......自卑感。

｢......你走吧。｣

　　盡量用令對方無法察覺到自己正哭泣著的語調，本田菊下了逐客令。

　　從別人的眼中看來，這樣的他肯定是十分地冷血無情。

 

44

　　訪客離去之後，另一個腳步聲響起。

　　本田菊的母親在房門外蹲了下來。

「菊，雖然我和你父親對於你願意答應婚事都感到開心，也為你遭遇到的意外感到難過……」她閉上雙眼，娓娓陳述道，「可是啊，人生只有一次，千萬、千萬不要讓自己後悔！」

　　後悔當初沒有做出某一選擇、沒有完成某件事，都是會令人痛苦、直到將這份苦痛帶入墳墓的。

　　本田菊反覆想了又想，母親的話語不斷縈繞在腦海之中。

 

45

　　好想再感受一次他的體溫。

　　好想再吃一次他做的PASTA。

　　好想再看他一眼。

 

　　本田菊一個人靜靜地坐著。

　　至少他還聞得到花香、還聽得見鳥鳴，還記得春天的光景是多麼奪人眼目。

　　最後所剩不多的、待在日.本的時光，他得好好地珍惜。

　　手裡握著的錄音筆，替代無法再寫出美麗書法的手。

　　按下錄音鍵，他緩緩開了口。

「費里西安諾君，在下是本田菊……」

 

46

　　原本是打算到機場送人的，但對方已經很顯然想和自己劃清界線，這樣想來，果然是不該去的吧。

　　費里西安諾躺臥在床上，什麼也都不想去思考。

 

　　叮咚。

 

　　門鈴聲響起，他還是認命地爬起身。

「謝謝。」

　　低頭一看，寄件人欄位寫著本田菊三個字，縱使並非費里西安諾熟見的字體，但他還是迅速地打開包裹。

　　按下裡頭裝著的錄音筆的播放鍵後，聲音從喇叭處傳出。

 

「費里西安諾君，在下是本田菊，很抱歉沒能當面和你說這些話，但還是希望你可以聽到結束。」

　　面對著繁花茂盛的庭院，本田菊瞇起眼，腦海裡浮現一張張過往景象，全是無法忘卻的回憶。

「和你共度的這一年，真的覺得很快樂，是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時光。」

　　那些回憶，深深地刻在了心裡。

「對不起，大概已經沒有機會一起去參加煙火大會了，但想必未來也還是會有人代替在下陪伴你去的。另外，和羅莎小姐的婚事絕非草率之舉，希望你能夠祝福我們。」

　　祝福……這個詞肯定就像把利刃吧？

　　不知道費里西安諾君聽見後會露出什麼表情？

　　本田菊以淡淡地口吻，繼續說完最後一段話。

「這樣任性的告別，真的非常抱歉。如果恨得痛苦的話……就請忘了我吧。」

 

47

　　到達機場時，只看見劃過天際的白色圓點。

　　他終究還是錯過了。

　　費里西安諾握緊拳頭，也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難過。

｢怎麼會恨啊......｣他小聲地喃喃道，｢我愛你......這份愛，已經永遠都無法抹去了。｣

 

　　遠遠地，一道身影從機場大門走了出來，又在看見費里西安諾以後立即停下了腳步。

　　男子站在原地作思索狀，像在比對些什麼，又像是在打量著什麼。

｢費里西安諾．瓦爾加斯？｣

　　他用不確定的語氣自言自語道。

　　等到費里西安諾走遠，他才恍然想起還沒辦的事情。

｢對了！得趕緊去買限量版的GITTY布偶ある(A RU)！｣

　　他匆忙地衝到路旁攔下一台計程車。

 

48

　　時間過得很快，距離本田菊離開日.本前往英.國的那天，業已經過了兩個多月的時間。

　　是日，弗朗索瓦絲．波諾弗瓦提著行囊來到費里西安諾的住所。

　　雖然說是因為一些工作上的問題得來一趟日.本，但實際上，弗朗索瓦絲是為了自己重要的弟弟而來的。

『費里西安諾君，在下是本田菊，很抱歉......』

　　弗朗索瓦絲仔細地聽完了本田菊留給費里西安諾的留言。

｢『羅莎』？｣聽到這兩個字時，她的瞳孔一瞬間放大，在下一刻又恢復了原狀。

　　她皺起眉頭，望向費里西安諾。

｢小費里，你知道他說的『羅莎』是誰嗎？｣

　　費里西安諾歪頭表示不解，想了一想，他確實只知道這名女性的名字，卻未曾聽聞姓氏。

｢啊！我好像看過她一次！｣費里西安諾的腦海裡浮現那天和本田菊的父親在本田家門口對話的少女，一邊回憶，他一邊描述道，｢金色長髮、碧綠色的眼睛，還綁著雙馬尾，然後......｣

｢行了。｣弗朗索瓦絲伸手讓他停止說下去。｢我已經知道是誰了。｣

　　弗朗索瓦絲的臉色明顯十分難看。

 

49

　　本田家的屋子沒有人在已經有好一陣子了，但每隔幾日費里西安諾還是會來一趟，指不定哪天本田菊突然間就回來了呢？

　　不過看起來今天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費里西安諾有些失望地走著來時的路。

｢你好(Ni Hao)！｣

　　陌生的聲音、沒聽過的語句突几地在他前方響起。

　　抬起頭，看到的也是素昧平生的面孔。

｢你就是費里西安諾あるか(A RU KA)？｣

　　穿著罕見赤色唐裝、綁著一撮頭髮垂在肩上的男子這麼問道。

｢是的。｣

　　費里西安諾回答。

｢太好了ある！果然沒錯！｣開心地大笑完後，男子也發現到自己的失態，於是平復了下心情，輕咳兩聲，｢我叫作王耀，是本田菊的兄長。｣

 

50

｢原來還發生這樣的事？｣

　　回到家以後，費里西安諾把遇到王耀的事情前前後後都告訴了弗朗索瓦絲。

　　王耀交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日期和一個住址，然後便離開了。

　　寫出那些字的筆跡並不是一般的難看......費里西安諾決定不把這事說出來。

｢這是菊和羅莎．柯克蘭訂婚的日期，和他們現在住著的地方。｣

｢啊......我知道。｣

　　弗朗索瓦絲對紙條上寫著的住址是再熟悉不過了，她已經不知道造訪過多少次那個地方。

　　在弗朗索瓦絲思考著一些事情的時候，費里西安諾也在進行著回憶。

　　當聽見王耀說他是本田菊的兄長時，費里西安諾很快就和很久很久以前菊說過的話聯想在了一起......

 

——為什麼是｢天水一方｣？——

——因為一個待我很好的哥哥，他昨天回去很遠的地方了。——

 

　　菊曾說過的哥哥，大概指的就是王耀吧。

　　說起來，那天還是兩個人第一次說話的日子呢......想著想著，費里西安諾不自覺露出了微笑，直到弗朗索瓦絲喊了他的名字，才從回憶中返回現實。

｢小費里，我們去英.國吧！｣弗朗索瓦絲說這話時的語氣十分堅定，｢有些事情，是時候該解決了。｣

 

51

　　倫.敦的早晨，下著雨。

｢菊。｣羅莎．柯克蘭攙扶著她的未婚夫，從臥房移動到屋外。｢你聽，今天也是上天的呢喃細語。｣

｢......是呢。｣

｢日.本的天氣肯定沒有這麼糟吧？｣

　　她輕笑了聲。

　　本田菊沒有回答，而她本來也就沒想得到答案。

　　沙——

　　沙——

　　雨不停、思念不停。

｢還是進屋去吧。｣

　　一步一步，踏著沉重的步伐。

　　他們還是要向前，就算走在錯誤的道路上。

 

52

　　書房的門被敲響，羅莎的視線並沒有因此移開書頁。

｢小姐，客人來訪。｣

｢是什麼人？｣

｢波諾弗瓦小姐，以及一名亞裔男性。｣

　　波諾弗瓦。

　　她明明已經很清楚地告訴那個人不要再來找她了。

｢就說我不方便會客，請他們回去。｣

｢是。｣

　　闔起書本，羅莎看著身旁座位上的人。

　　本田菊一定也聽到剛才那些話了。

｢他來找你了。｣她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不去見一面嗎？｣

　　問話沒有得到回音，本田菊就像是已經陷入了睡夢之中，外頭雨聲再嘈雜也無法吵醒他。

　　羅莎逕自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她知道那個人沒有那麼容易打發。

 

53

　　果不其然，兩名來客依然賴在門口不走。

｢我來吧。｣

　　羅莎示意管家暫時退開。

｢終於肯出來了呢，大小姐。｣弗朗索瓦絲露出燦爛笑容，但下一刻卻又轉換為嚴肅的神情，｢我就直說了，讓本田菊出來。｣

｢我沒有必要接受您的請求吧？波諾弗瓦小姐。｣

　　羅莎同樣笑臉迎人，但站在旁邊的費里西安諾只感覺得到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

｢當然有必要。｣

｢哈？｣

　　羅莎一臉半點也不信的模樣。

　　但等到弗朗索瓦絲把話說完後，她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從現在開始，妳就是我的所有物了。比起和本田家，和波諾弗瓦家族結親，所能得到的利益相信一點也不會變得更少吧？｣

｢妳......｣

｢如果妳要說的是家人那裡的話，我已經全都談妥，妳的父母也已經答應了。當然，本田家那也不需要擔心。｣

　　弗朗索瓦絲有十足的把握能夠贏得這場戰鬥，這或許是她有生以來最有信心的一刻。

　　羅莎張合著嘴，似是想說些什麼話，但腦海裡卻忽然間變得一片空白。

 

　　不應該是這樣的。

　　事情的進展完完全全出乎她的意料。

　　豆大的淚珠自眼眶順著臉頰滑落，她的雙眼此時此刻只映入了另一名女性的臉孔。

 

54

　　上一次，他徹底明白一扇門能夠阻隔多少愛戀癡情。

　　但這一次，他終於是打開了門。

　　他不會再放手。

 

　　只踏了幾步的距離，費里西安諾伸出雙手擁住座椅上的人。

　　本田菊沒有睡著，他一直都是清醒的。

　　他知道費里西安諾來了，卻不知道他會迎來這樣一個擁抱。

　　和記憶中的一樣，如此溫暖。

｢跟我結婚吧，菊。｣

　　聽到這句話，本田菊在心裡竊笑著。

　　這種求婚方式，完——全不浪漫啊。

　　可他還是為此感動得無法自己。

　　費里西安諾鬆開手，從帶著的側包裡拿出一張紙，擺到本田菊面前。

｢你看！結婚證書！伯父和伯母都已經同意了，所以......｣

　　費里西安諾的話沒有說完。

　　從本田菊睜開的雙眼裡，他看到的是毫無光彩的瞳眸。

　　好像在剎那之間明白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菊......？｣費里西安諾拿著紙張的手緩緩落下，｢你看得見我嗎？｣

　　本田菊沒有說話，只是回以淺淺一笑。

 

55

　　很多故事都順利地迎來了尾聲，柯克蘭家和波諾弗瓦家締結了婚姻關係，本田家在弗朗索瓦絲的牽線之下獲得來自美.國大廠的金援。

　　本田菊回到日.本，和費里西安諾兩個人，在留學結束之前一同靜靜度過剩下的歲月。

　　就和本田菊所想的一樣，費里西安諾表示不介意他失明的事情，甚至在知道事實以後仍然提出了結婚的請求。

 

｢太溫柔了。｣

　　回憶費里西安諾為無法看見任何東西的他所做的許許多多的事，本田菊不禁深深嘆了口氣。

　　大家都對他很好，沒有人因為他的情況表露出厭煩或者憐憫。

　　但就是因為如此，他內心的陰影才變得越來越深沉。

 

　　什麼都做不了。

　　只能夠一味地接受別人的寬容和善意，而自己卻無以回報。

　　本田菊深刻地瞭解到自己是多麼地無能為力。

 

56

　　在日.本留學的兩年時間就這樣結束了，好像人生中的大風大浪都在這段期間裡全部發生，費里西安諾相信這之後肯定會是無止息的風平浪靜。

｢等在義.大.利那邊的事情都整頓好了以後，就來帶你走。｣

　　牽起本田菊的手，費里西安諾立下了約定。

｢嗯。｣

　　本田菊點了點頭，任對方的手輕抬起他的下巴，迎上柔軟而溫熱的唇瓣。

｢一定要等我喔！｣

　　費里西安諾喊道，即使機場寬敞的空間裡不斷迴盪著他的聲音也絲毫不在意。

　　本田菊並不是那麼大膽的人，因此他面紅耳赤地輕揮著手，好似他已能感受到周圍不斷投射而來的目光。

｢......費里西安諾君，對不起。｣

　　在原地站了很久之後，他小聲地說。

 

57

　　靜謐的房間裡，響起輕微的磨墨聲。

　　閉著雙眼，他執起毛筆，沾了些硯台上的黑墨。

 

　　一切都是那樣熟悉。

 

　　一筆、一劃。

　　就像在那些日子裡，他提筆寫下想傳達給遠方那個人的訊息。

　　空氣中飄散著花香的春天，蟲鳴和鳥叫圍繞的夏天，楓紅露水凝結成霜的秋天，白雪紛飛覆蓋大地的冬天。

　　他不曾停止寄出滿載喜悅和企盼的信紙，每一次每一次都期待著從海的另一端遠道而來的音訊。

 

　　而這次，他將寫下最後一封信。

 

58

 

費里西安諾君：

 

　　首先，我要和你說聲對不起。

　　這恐怕已經是在下無數次和你道出這三個字了吧？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是一個膽小的人，因為害怕被拒絕而將｢喜歡你｣這麼簡單的句子埋藏心底很久很久。那天你對我說出｢喜歡｣，真的讓我非常、非常開心。

 

　　另外，謝謝你願意接納這樣子的、殘缺的我。

 

　　費里西安諾君做的PASTA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食物，和你參加的煙火大會我過得十分快樂，榮幸能與你一起坐在盛開的櫻花樹下。

 

　　謝謝你帶給我幸福。

　　最後，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

 

　　Ti amo*

 

　　　　　　　　　　　　　　　　　　　　　　　　　本田菊 筆

 

 

______________FIN______________

 

*義.大.利語｢我愛你｣之意。

 

 

終於碼完第二篇伊日了(目死。)

花了斷斷續續大約一周的時間(吧？) 我碼文真的是一邊碼一邊想劇情的，雖然有幾個轉折點都是定好的……

真的很很很很很很很超級想寫阿菊自殺啊啊啊！！！←閉嘴。

嘛、算了，現在這樣就好，最後阿菊到底哪兒去了、小費里知道之後又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一切就請讀者自行想像了。(干。)

感謝看到這裡的你，其實我還是不知道這種文的格式該怎麼稱呼，所以我都叫｢段子接龍｣，它甚至能不能算是｢文｣我都不知道(ry)

最終，大家一起吃伊日吧！伊日大好！！！

 

1050214　筆